月色沉沉,窗外的池塘里,早已落满粼粼而动的星辉,晚风拂过,掀起阵阵波光。
室内,烛火微漾,整个房间优雅而明亮。
楚嫣坐在床畔,用锦帕拭着时纪额前的汗珠。
刘大夫走后,宋扬便按他开的方子去煎了药。
把药送入房间后,整整一瓷碗的药都是楚嫣用尽了所有法子,才给时纪喂下的。
服过药后,时纪的症状明显比之前缓和了许多。
须臾之后,他原本苍白的脸,开始慢慢有了红润的气色。
夜色加深,几缕轻浅的寒气从敞开的窗柩中泻入。
宋扬踏入里间时,掀开帘子,问了声,“阿嫣姑娘,我替你收拾了间厢房,要不今晚你在知州府宿一晚吧。”
楚嫣抬手,用剪刀挑去已被火焰烧得长长的烛芯,她扬起目光,朝宋扬柔声道:“让宋大哥费心了,堇知不久前就已经回去了,晚些大哥会来接我。”
女子的面色在橘黄色烛光的映衬下,愈发眉目如画。她清澈的双眸,潋着一层淡淡的光韵。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,随着烛光打下一层暗暗的阴影。这番光景,十分温婉安然。
算算时间,楚嫣候在床畔照顾时纪已经整整一日了。
思及此,宋扬的心中早已盈满了暖意,他将手中的食盒放下,叮嘱道:“食盒里有一些点心,阿嫣姑娘你若是饿了便用些垫垫肚子。”
“谢谢宋大哥。”楚嫣应声道,她的声音轻细柔软,在寂静的厢房里,一圈圈发散。
“不用谢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宋扬柔柔的应了句。
语罢,他便退出房间,将房门轻柔的拢上了。
窗外的夜色沉得愈快了,那皎洁的月色将光辉撒下,铺洒在窗畔的地面上,银光如水。
楚嫣靠在床边的扶手上,借着昏暗的烛光,细细打量着熟睡中的男人。
刘大夫走之前曾经叮嘱过,若时纪服过药,午后还未转醒,晚间便要再喂他服一次药。
不久前,宋扬便已协助她,喂了药给时纪。
从他逐渐转好的症状来看,明早他必定会苏醒过来。
男人清浅的呼吸声,渐渐入耳。
须臾,楚嫣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久违的笑容。
凝见时纪舒展开来的眉头,楚嫣紊乱的心顿时平定了下来。
烛火微晃的影子在时纪的脸上跃动,那黄灿灿的光晕落在他的剑眉之上,为他更添了一抹清淡文雅之气。
楚嫣抬手,轻轻抚过男人的剑眉,她纤细的玉指为他一一抚平那微皱的痕迹。
她的动作极缓,每一次抚碰都极为小心翼翼,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儿。
目光流转间,楚嫣凝见时纪眼角处有一颗微小的黑痣。她心下一动,抬手轻轻地抚了抚那颗黑粒。
随即,楚嫣摸了摸自己的眼角,和时纪相同的位置上,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。
恍然间,楚嫣想起了她孩童时期的场景。
当时的她还是刚满六岁,那个时候的她天真无邪,十分喜欢和她的同龄人一起在花园里摘各色鲜花。
因为摘花的事,她和邻家女乔品琳发生了争执。
平白无故被人抢走了花篮,楚嫣十分生气,旋即她便推了一把乔品琳,哪知却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。
后来,各家的大人都来把自家的小孩领回了家。
文氏当时是最后听说这件事的,她赶到花园时,楚嫣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将自家闺女搂进怀里后,文氏的心疼得一颤又一颤。她柔声安慰了许久,楚嫣才停止哭泣。
“阿娘,品琳她说我眼角长了泪痣就是爱哭鬼,阿娘,阿嫣不是爱哭鬼…”
楚嫣埋在文氏怀里,泪眼盈盈的说道。
文氏抚着楚嫣的眼角,温柔道:“阿嫣才不是爱哭鬼,这颗痣不是泪痣,而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,是连转世都抹灭不掉的痕迹。它是阿嫣和自己最重要的人重逢之时要用的。有这颗痣的人,一旦遇上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,他们就会一辈子不分开,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。”
一想到文氏曾经说过的话,楚嫣便笑了起来,她弯弯的眼角,像月牙似的,衬得她的面容又甜又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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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上枝头,那皎洁的月色,洒了一室。
楚嫣将手收回时,蜷了蜷指尖。
不知为何,她觉得,触碰过男人眉头的手在微微发烫,那温热灼烧的感觉,牵连着她正小鹿乱撞的心,让她许久未红的脸,再次染上了片片红霞。
倏地,楚嫣抬手按了按怦怦乱跳的心口,想将那令人晕眩的感觉压下去。
垂眸间,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时纪薄削的唇上。
旋即,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情节。
唇舌交缠,呼吸滚烫。浓情像烈酒,越熬越香……
鬼使神差的,楚嫣低下头,轻轻覆上了男人冰凉的唇。
两唇相及时,温热的触感像轻盈的雨滴,滴滴粒粒,直击楚嫣心间。
直到男人清浅的呼吸扑洒在鼻间时,楚嫣才陡然转过神来。
她方才……竟然吻了时纪?
反应过来后,楚嫣的脸倏地一下就涨得通红。
她捂着绯红的脸,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她抬手抚了抚唇瓣,一想起片刻前两唇相接的画面,她的脸便止不住躁动。
缓了许久后,楚嫣被搅乱的心这才恢复平静。
继而,她抬手抚了抚时纪的额头,想探探温度。
她白皙的手还是刚落下,男人的手掌便猛然抬起,将她的手紧紧抓住。
楚嫣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一扣,整个身子猛得向前倾,直接扑进了男人怀里。
恍然间,男人睁开了眼睛,那双耀眼黑眸睁开时,如寒星般,在昏暗的烛光下微微闪烁。
“子修哥哥。”
见时纪已转醒过来,楚嫣柔声唤了句。
额间骤然而来的昏涨感让时纪的眉头紧紧蹙起,他抬手重重地按了按前额。
片刻之后,他的意识才清明过来。
“子修哥哥。”楚嫣又喊了声。
阿嫣?
时纪睁大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。
凝见被自己紧捏住的手腕时,时纪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。
他连忙松开手,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松开手的一瞬间,楚嫣白嫩的手腕上便印有一道扎眼的红痕。
时纪心下一惊,连忙将那只娇柔的手拉住,满眼歉意的望着楚嫣,“抱歉!阿嫣,我……”
楚嫣往床边靠了靠,然后用丝衾围住男人的身子,柔声提醒道:“子修哥哥你大病初愈,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,多多注意保暖,尽早恢复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阿嫣你何时过来的?”时纪望着楚嫣,眼里尽是关切。
“今日辰时过来的。”
楚嫣起身行至窗前,将敞开的窗柩一扇扇关好。
辰时?
时纪望了望外边的天色,此时圆月高悬,周遭一切都已隐入夜色之中,约摸已过戌时。
楚嫣守了他整整一日?
思及此,时纪眸色一黯,整颗心暗生生的疼了起来。
即刻,他掀开丝衾,从床上起身。
“我让宋扬给你备间厢房,你赶紧去歇息。”
“子修哥哥,你先好好休息,你的病才刚好,不能再受凉了。”
楚嫣及时止住时纪的动作,将他按回了床上。
“你也要休息!”时纪正声道,他的声音异常清冷,却柔情满满。
“大哥等会便过来接我,回楚宅后,我即刻便去歇息。”
楚嫣掀起丝衾,仔仔细细的替时纪掖着被角。
瞥见楚嫣眼睛里的血丝,时纪的脸色拧得愈难看了,他长臂一揽,便将她拉了过来。
触及到她冰凉的手时,他的眸光更是黯了几分,其中闪烁的心疼,直接落入她眼中。
“你的手怎么这么冷?”时纪放柔语气,连语速都比平日缓了好几分。
感受到男人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,楚嫣的脸倏地涨得通红,她想收回手,无奈却被男人扣得死紧。
“回府后我就去添衣,一定不会受凉的。”楚嫣抬眸,迎上男人关切的目光。
随即,时纪抬手,便将扶手上的素色外衫拉了下来,然后给楚嫣披上。
此时,他们近在咫尺,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将她紧紧裹住。独属于他的清冽香气像一张细密的网,将她严严实实,毫无缝隙的围困住,让她无法脱开身。
时纪正抬手,低头为楚嫣系着外衫的丝带。
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发顶,像羽毛一样,轻轻扫过她心间。
空中浮着几缕幽幽的暗香,那清淡的香味在慢慢发散,不断盈入楚嫣鼻间。她的脸控制不住地不断发烫,她的心也止不住怦怦乱撞。
不久前的那个吻,又辗转入楚嫣心间。她垂在身侧的手紧蜷起,手心不断渗着热汗。
“子修哥哥,你是不是很早就醒了?”
楚嫣低着头,羞怯的问了句。
“嗯。”时纪随声应了句。
猛然间,楚嫣抬起头,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。
她的一双杏眸圆睁,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。
很早就醒了?那方才她吻他时,他是不是……?
旋即,楚嫣的脸连同脖颈,都是羞嗒嗒的红色。